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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3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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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3 章

“哐”的一聲動靜,把內外室的人都驚呆在原地。

羅少知半身躲縮在床底下,捂著腦袋痛不欲生。

“小姐!”飛飛大驚。

剛蹦起來,文承冰冷道:“出去。”

飛飛脖子一涼,“侯、侯爺……”

文承看過來,眼中兇狠畢露。

飛飛立刻放下藥案,見鬼一樣退下。

“吱呀”,門合上。

文承渾身寒氣地走向內室。

羅少知看著那對漸漸逼近的腳,進也不是出也不是,丟臉丟得想當場掘地鉆進去。

走到床邊,文承垂眸,瞥著羅少知露出來的半條小腿,冷漠道:“還不出來?”

上下安靜。

半晌,床底下緩慢地伸一只纖長白皙的手,“我撞著頭了,好暈,侯爺,你拉我一把。”

文承:“……”

羅少知動了動小腿,“我肩膀也撞著了,不騙你,好疼。”

文承壓下心緒,終於握住羅少知的手,用力將她從床底下“拔”了出來。

一鉆出來,羅少知嘴裏嘆出一口氣,裝模作樣地“哎喲”了一聲,軟軟地就要往文承懷裏倒。

文承眼疾手快,立刻拖來床上的被褥,披到羅少知肩上摟著她的腰一轉,從頭到尾把羅少知裹了個嚴實,“安分點!”

一眨眼就被裹得像一只蠶寶寶,還被唬了,羅少知大為震驚,“你兇什麽,連抱我都不肯了嗎?”

文承沒心思跟她開玩笑,“傷著哪兒了?”

羅少知裹在被褥裏裝傻:“剛才磕到頭了。”

文承深吸一口氣,簡直快要被她逼瘋了,他苦苦壓抑道:“雲寧宮派人去內省傳了消息,你還想瞞著我?”

羅少知一楞,藏在內裏緊攥的手緩緩松開,“你知道了?”

她猶豫道:“我沒事,只是硌著手臂了,當時有奴九跟在身邊,更何況我自己也會些身手……”

文承將被子扔到地上,垂眸道:“傷處給我看看。”

“傷在手臂上,不太方便,”羅少知一邊忸怩一邊仔細觀察他的表情,“文承,你沒事吧?”

文承閉了閉眼,“沒事。”

羅少知身子微微前頃,想湊近說些軟話安撫他,哪知文承察覺到她的動作,立刻後退了一步,“先讓我看看你的傷。”

羅少知怕他心緒不對,再三猶豫,手磨磨蹭蹭地挪到外裳的盤扣上。

片刻,外裳半褪,搭攏到臂彎處,羅少知微微側身,露出傷著的那條手臂。

只這一會兒,整條肩臂渾然變了色,大片的淤痕堆積,青紫交加,細看她的手肘還在因疼痛而微微打顫。

文承的眼神漆黑。

羅少知忙將衣裳勾上來穿好,“飛飛已經替我抹了藥酒,只是看著唬人,沒多久就能好的……”

文承的表情太駭人,羅少知不放心地伸手,抓住他的衣角輕輕扯了兩下,“文承?”

文承勾住她的手心,低聲說:“你是故意去金靈寺的。”

羅少知沒否認,“皇上怎麽樣了?”

“已恢覆神智。”

文承停頓片刻,掀起眼簾,眼角泛紅,羅少知心裏一咯噔,緊聲道:“文承?!”

文承看著她,輕緩地開口:“皇帝醒了,朱鑒留不得了。”

羅少知:“你聽我說,我會以吳國公府的的身份去見皇上,你別……唔!”

話沒說完,她的嘴被捂住。

文承眼尾緋紅,眼神卻平靜無波,羅少知一時竟分不清他到底是瘋還是沒瘋,只感到文承的手涼得像雪,讓她禁不住心寒。

“你別怕我。”文承道。

羅少知眼瞳一顫。

文承:“我沒發作,你不必這麽著急解釋。”

說話間,他把手收回去,羅少知心中酸澀,文承冷靜道:“你好好養傷,內省還有事務,我須回宮裏覆命。”

說罷,他要走,羅少知把他攔住,“文承。”

文承眼尾紅意更甚。

羅少知也平靜下來,“行刺的刺客是二皇子的人,奴九留了兩個活口。假若皇上要見我,只管讓宮裏通傳,吳國公府從不畏事。”

文承眉眼間閃過一絲莫名的快意,“放心,他不會見到你的。”

沒等羅少知琢磨他這句話的意思,文承徑直出了臥廂。

苑中,門剛合上,一道身影無聲落地。

奴九跪地道:“小的無能,讓小姐受傷,請侯爺責罰。”

文承回眸看了眼緊閉的房門,邁步走遠,奴九起身跟上。

等交談的聲音遠到傳不到臥廂,文承停下步伐,站在如意門邊淡淡地問:“一共多少人?”

奴九在後回答:“共計十二人,留了兩個活口,其餘十名當場誅殺。”

文承:“將那十人的屍體送到二皇府門口,其餘兩個送去刑部。”

奴九遲疑:“侯爺,羅小姐的意思,應當是想利用那兩個活口來告發二皇子……”

文承“嗯”了聲。

奴九拿不定主意,垂首忐忑地等著。

過了一會兒,文承對著幽暗的苑中小徑,自言自語道:“就這麽死了是不是太便宜他了?”

奴九後背發寒,不敢接話。

“我記得,朱鑒派了人去劫殺大皇子?”

“是,已有些日子了。”

文承擡手,望著衣袖上沾著的墨痕,淺淺道:“我幫他一把吧?”

奴九心中存疑,但還是恭敬道:“小的得令。”

入夜,二皇子府。

暗閣裏傳來嘩然的茶盞碎裂聲。

隨從跪地,額上滴滴落著茶水,膝邊躺著無數瓷杯碎片。

朱鑒咬牙:“這便是你說的十足的把握?”

隨從冷汗連連:“屬下失察,沒想到吳國公府的侍衛身手不凡……竟能以一當十……”

“蠢貨,到底是吳國公府還是絳衣侯府的人你都沒弄清楚,”朱鑒厲聲厲色,“甚至還留下兩個活口,你當絳衣侯府是軟柿子嗎?”

隨從咬緊牙關,“屬下有罪!”

“必須想辦法把那兩個活口除掉,”朱鑒緊攥著兩掌,手臂隱隱發顫,“皇上已經蘇醒,萬不可將這件事捅到太極殿,否則就完了。”

“殿下莫慌,就算皇上知道也不一定會……”

“你知道什麽?!”朱鑒低吼,“這些年我暗中做了這麽多事,父皇早就與我生出嫌隙,假若大皇子再回京,你以為他還會在乎我這個身份不明的二皇子的死活嗎?”

隨從第一次見朱鑒這般驚慌失措,一改平日雲淡風輕的儒雅氣度,朱鑒兩瞳隱赤,緊緊攀抓著拇指上的扳指,身軀不安癲顫,不正常地佝僂著,腳下直趔趄。

隨從想到什麽,臉色一變,問:“殿下身子可有不適?”

朱鑒擡起頭,眼前暈眩,不得不後退一步扶穩椅背,“你……你說什麽?”

隨從慌忙爬起來攙扶他,“殿下!”

“殿下!”閣外響起敲門聲。

朱鑒頭昏腦脹,隨從喝聲道:“何事?!”

丫鬟在外哆嗦,聲音裏帶上了哭腔,“殿下,您、您去府外看看吧!”

“殿下,您身子不適,不宜出門,屬下這就去宮裏請呂太醫……”

“去看看府外!”朱鑒目眥欲裂,跌跌撞撞地便要朝外走。

隨從攔之不及,一狠心,擡手狠狠敲向他的後頸,朱鑒發出短促的一聲悶哼,猝然倒地。

這一夜,偌大皇城死一般寂靜。

十具屍首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二皇子府前,又無聲無息地被送走,留下滿地的汙血,如何都沖刷不幹凈。

清晨的曦光沖破霧霭,下人們端來熱水,接踵進入屋內。

朱鑒醒來時天已大亮。

內室裏有股莫名的香味。

呂清平攬袖,急步走到床邊,“殿下醒了?”

朱鑒動了動嘴唇,蒼白地問:“本宮……是怎麽了?”

呂清平低聲道:“殿下中了毒,下官已替您紮了針,您暫時清醒了……”

“暫時清醒?”朱鑒掙紮著要起來,急切道,“你什麽意思?!”

“殿下!”呂清平忙攙扶住他,“您剛醒,萬不可再動肝火,如今受不得刺激啊!”

朱鑒嘶聲吼道:“周鼎呢?讓周鼎來見我!”

“殿下說的可是您身邊的隨從,侍衛統領周大人?”

朱鑒急促喘息,眼底猩紅。

呂清平按著他,不忍道:“天一亮,刑部便派人來府上將周大人捉押了,是為吳國公府的羅小姐被刺一事。”

“什麽?”朱鑒一僵,眼前忽而湧現出一層又一層的重影,黑霧一樣將他籠罩住。

呂清平在他耳側勸慰:“殿下身子抱恙,不宜動氣,暫先修養……一切都等痊愈再說。”

朱鑒朝虛空住抓了兩把,卻什麽也沒抓到,他分明看見了一張張早就死去的舊面孔,但那些臉只浮在空中,由上而下陰冷地盯著他,不願接近。

“呂清平!”

朱鑒從繚亂中擠出一絲神智,五指蜷縮著,揪著枕褥躲縮進床角處,他與那些浮空的死人們面對面對峙著,嘶啞地問,“告訴我,我中的是什麽毒?”

呂清平頓了頓,將避光的床幃放下,免得升起的陽光驚著他。

床內昏暗,隔著厚重的幃布,朱鑒聽得外頭低低的聲音傳來:“金石毒。”

伴隨著這三個字,懸浮在空中的一張張鬼臉嘶叫著朝他撲過來。

朱鑒眼前一黑,再度昏暈過去。

這一暈,神智昏沈,朱鑒仿佛陷入了泥濘的黑沼,沼水之下一具具白骨拉扯著他的腳踝,要淹溺死他。

正當絕望之際,耳邊忽地響起驚雷般的炸響,朱鑒猝然從泥沼中拔身,瞪著頭上昏暗的幃布喉嚨裏發出斷斷續續的咳聲。

守著他的還是呂清平,“殿下!”

外頭似乎還亮著,有嘈雜的樂聲。

呂清平在床幃外急切道:“下官已將窗戶和門上都貼了黑紙,殿下又昏了一日,若再不進食水會釀成大禍的!”

朱鑒耳邊嘈嘈,聽見呂清平的聲音,卻並沒有聽清他話裏的內容。

他喃喃地問:“周鼎呢,周鼎……”

呂清平試著撩開帷幔一角,“周大人尚在刑部,殿下若要見他,須得先下床。”

朱鑒失神地望著頭頂,那些死人的面孔還在,依舊以同樣的目光盯著他。

“殿下,京外來了好消息,”呂清平一邊安撫一邊將床幔掛上,屋裏昏暗,各扇窗都被黑紙糊上,只從縫隙裏透出些刺眼的光,“大皇子已在京外被劫殺,殿下盡可放心了。”

床上的朱鑒眼角抽了一下,懸浮在視野上方的那些面孔裏多出一張熟悉的來。

是大皇子。

這些鬼臉都是死在他手下的怨魂,來找他索命了。

朱鑒扯了扯嘴角,無聲地動唇,對“大皇子”道:“你終於死了。”

頭上的“大皇子”陰狠地盯著他,枯面猙獰,仿佛下一刻就要撲壓下來。

“殿下,”呂清平站在床沿邊,“劫殺大皇子的人帶回來一封密信,您可要看看?”

朱鑒眨了眨眼,忽而坐起身來,“拿過來。”

呂清平一驚,“您、您還好嗎?”

朱鑒理了理淩亂地頭發,赤腳走下床,一身長衣狼狽。

他走到窗邊,把糊上去的黑紙一一揭下來,最後打開窗戶,讓滿院的寒風與嗩吶聲全部灌入室內,自己不穩地晃了晃,抓著窗沿問:“外頭是什麽聲音?”

呂清平將沾了血的密信小心翼翼地上呈到他面前,“是絳衣侯府的迎親依仗,今天是絳衣侯與吳國公府羅小姐成婚的日子,吉時已過,侯夫人此時應已過門了。”

“吉時……”朱鑒撫掌大笑,“好一個吉時!”

許久,他笑完,將密信接過來,撕開沾了血的外封,抖手打開。

信上墨字已久,是大皇子的親筆信。

看清信上的內容,朱鑒身形又晃了兩下。

呂清平急忙過來扶他,卻被他一腳踢開,“滾!”

朱鑒眼底通紅,看著那信眼角連連抽搐。

呂清平被踢中腹部,跪地咳嗽半天都沒能緩過來,“殿、殿下!”

朱鑒指腹撚著信紙一角,恨不能將那一行行黑字刻進眼睛裏,這一點動作似乎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氣,下一秒他便頹然松了手,讓信紙脫手,輕飄飄地下落墜地。

信紙落到呂清平面前,呂清平在倉促中看了一眼,頓時駭然睜大眼睛。

“呂清平。”朱鑒在上開口,

呂清平慌慌張張地爬跪起來,一下又一下磕頭:“下官什麽也沒看見,請二殿饒命!”

朱鑒荒唐一笑,“你看見了?”

呂清平的嗓音嘶了,“殿下饒命!”

朱鑒擡頭,看向窗外,偌大皇府落在他眼裏,輪廓越來越模糊。

“你起來吧,我有事要你去做。”

呂清平心驚膽戰地擡頭。

朱鑒整理著衣袖衣襟,一字一頓,“進宮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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